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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劳伦斯《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梗概+原文摘选+读后感[ 文学鉴赏 ]

    文学鉴赏 时间:01-06 热度: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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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内容:

    【作品提要】

    康妮出身于英国一个家道中落的旧贵族家庭,她曾拥有一段如梦如幻的青春岁月。在“一战”爆发后的1917年,她和出身贵族的克利福·查太莱结婚。蜜月刚过,克利福便重返前线,虽然幸免一死,却因下肢瘫痪而落得终身残疾,丧失了功能。1920年,克利福承袭了男爵的爵位,与康妮一起从医院返回老家拉格比庄园。康妮很不惯这幢森森的烟尘弥漫的18世纪中叶的建筑,唯一让她感兴趣的是庄园中的林园。正是在这个林园中,她邂逅了后来成为她情人的梅乐士——克利福雇佣的守林人。不久他们便发生了第一次关系。此后,康妮经常到树林中与梅乐士幽会,她深深地体验到了作为一个女人的复活。

    康妮向克利福提出离婚并宣布将与梅乐士结婚,遭到克利福的断然拒绝,并毫不掩饰其对于康妮与梅乐士的情的轻蔑与嘲弄。梅乐士也将与早年弃他而去的妻子贝尔塔离婚。他们将离开拉格比一起去苏格兰一家农场过一种远离尘嚣的生活,在那里,他们将一起迎接新生命的诞生。

    【作品选录】

    两人静默了好久,冷森森地静默着。

    “唔。”他最后说,“随夫人的便。如果你有了个孩子,我是喜欢送给克利福男爵的。我并不吃什么亏。我倒得了个很快意的经验,的确快意的经验!”……他伸着腰,半打着呵欠。“如果你把我利用了,那并不是我第一次给人利用,而且这一次是最快意地给人利用了,虽然这对于我是不十分荣誉的事。”……他重新奇异地伸着懒腰,他的筋肉颤战着,牙关紧闭着。

    “但是我并没有利用你。”她辩护着说。

    “我是听夫人使用的。”他答道。

    “不。”她说,“我喜欢你的肉体。”

    “真的么?”他答道,笑着,“好,那么我们是两讫了,因为我也喜欢你的。”

    他的奇异的暗的两眼望着她。

    “现在我们到楼上去好不好?”他用着一种窒息的声音问她。

    “不,不要在这儿。不要现在!”她沉重地说。虽然,假如他稍为坚持的话,她定要屈服了,因为她是没有力量反抗他的。

    他又把脸翻了转去,好像把她忘了。

    “我想触你,同你触我一样。”她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触过你的身体。”

    他望着她,重新微笑起来。“现在?”他说。

    “不!不!不要在这儿!到小屋里去。你不介意罢?”

    “我怎么触你?”他问道。

    “当你抚摩我的时候。”

    他的眼睛和她的沉重不安的眼睛遇着。

    “你喜欢我抚摩你么?”他老是笑着。

    “是的,你呢?”

    “呵,我!”然后他换了声调说:“我也喜欢。那不用我告诉你的。”这是实在的。

    她站了起来,拿起帽子。“我得走了。”她说。

    “你要走了么?”他文雅地说。

    她满望着他来触她,对她说些话,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斯文地等待着。

    “谢谢你的茶。”她说。

    “我还没有谢谢夫人赏光呢。”他说。

    她向着小径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微微地苦笑着。佛萝茜举着尾巴走了前来。康妮沉默地向林中蹒跚走去,心里知道他正站在那儿望着她,脸上露着那不可思议的苦笑。

    她很扫兴地、烦恼地回到家里。她一点也不喜欢他说他是被人利用了。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真的。但是他不应该说了出来。因此她重新地给两种感情占据着: 其一是怨恨他,其一是欲望着与他和好起来。

    她十分不安地、恼怒地用完了茶点后,立刻回到楼上房里去了。但是她在房子里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她得做点什么事。她得再到小屋里去。假如他不在那儿的话,那便算了。

    她从旁门溜了出去,有点闷郁地直向目的地走去。当她来到了林中那空旷地时,她觉得可怖地不安起来。但是他却在那儿,穿着衬衣,蹲在鸡笼前,把笼门打开了,让母鸡出来。在他周围的那些小雉鸡,现在都长得有点笨拙了,但比之普通的小鸡却雅致得多。

    她直向他走了过去。

    “你瞧,我来了。”她说。

    “嗳,我看见了!”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有点嘻笑地望着她。

    “你现在让母鸡出来了么?”她问道。

    “是的。它们孵小鸡孵到只剩一张皮、一把骨了。现在,它们全不想出来和取食了。一只孵期的母鸡是没有自我的,它整个身心都为了它的或小鸡。”

    可怜的母鸡!多么盲目的!甚至所孵的并不是它们自己的!康妮怜悯地望着它们。她与他之间,给一种郁的静默笼罩着。

    “我们进小屋里去吧?”他问道。

    “你要我去么?”她猜疑地问道。

    “是的,假如你愿意来的话。”

    她静默着。

    “那么来吧。”他说。

    她和他进到了小屋里。当他把门关上时,里面全黑了,于是他在灯笼里点了个小火,和前次一样。

    “你把衣脱了么?”他问道。

    “脱了!”

    “好,那么我也把我的脱了。”

    他把毡子铺在地上,把一张放在旁边,是预备盖的。她把帽子除了,把头发松了一松。他坐了下来,脱着鞋和脚绊,解着他那粗棉布的扣子。

    “那么躺下吧!”他说。那时他只穿着一件衬衣站着。她默默地服从着,他也在她旁边躺了下去,拉了毡子把他们盖着。

    “好了!”他说。

    他掀起了她的衣裳,直至膛上。他温柔地吻着她的房,把两只峰含在唇里,轻轻地着。

    “呵,您真是可,您真是可!”他说,突然地把他的脸,在她温暖的小腹上碾转地摩擦着。

    她呢,伸着两臂在他的衬衣里面搂着他;但是她却害怕,害怕他的纤瘦的、光滑的、似乎强毅有力的体,害怕那坚猛的筋肉。她觉得又畏缩又害怕。

    当他幽怨似的说“呵,您真是可!”时,她里面的什么东西在抖战起来,而她的神里面,什么东西却僵结起来准备反抗: 反抗这可怕的肉的亲密,反抗他的奇特而迅疾的占有。这一次,她并没有被她自己的销魂的情欲所压倒,她躺着,两手无力地放在他的动着的身上;无论怎样,她都禁不住她的神在作局外观;她觉得他的部的冲撞是可笑的,他的的那种渴望着得到那片刻的排泄的样子是滑稽的。是的,这便是,这可笑的两的冲撞,这可怜的、无意义的、润湿的小的萎缩。这便是神圣的!毕竟,现代人的藐视这种串演是有理由的,因为这是一种串演。有些诗人说得很对,创造人类的上帝,一定有个乖戾的、幽默的官能,他造了一个有理智的人,而同时却迫他做这种可笑的姿势,而且使他盲目地追求这可笑的串演。甚至一个莫泊桑都觉得是屈辱的没落。世人轻蔑床笫间事,却又做它。

    冷酷地,讥诮地,她的奇异的妇人之心远引着,虽然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但是她的本能却使她挺起腰子,想把那男子挤出去,想从他的丑恶的紧抱中,从他的怪诞的后的冲撞中逃了出来。这男子的身体是个愚蠢的、鲁莽的、不完备的东西,它的缺憾的笨拙,是有点令人讨厌的。人类如果是完备地进化的话,这种串演,这种“官能”是定要被淘汰的。

    然而,当他很快地完了时,当他卧在她的身上,很静默地远引着,远引在一种奇异的、静息的境域里,很远地,远到她所不能及的天外时,她开始在心里恸哭起来。她觉着他像潮水似的退开,退开,留下她在那儿,像一块海岸上的小石。他退着,他的心正离开着她。他知道。

    一股真正的哀伤袭据着她,她痛哭起来。他并没有注意,也许甚至不知道。强烈的呜咽愈来愈厉害,摇撼着她,摇撼着他。

    “嗳!”他说,“这一次是失败了。你没有来呢。”

    这样看来,他是知道的!她哭得更剧烈了。

    “但是怎么啦?”他说,“有时是要这样的。”

    “我……我不能你。”她哭着说。突然地,她觉得她的心碎了。

    “您不能?那么,您不用就是!世上并没有法律强迫您。听其自然好了。”

    他的手还是在她的上;但是她却没有搂着他了。

    他的话是不太能安慰她的。她高声地呜咽起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说,“甜的要,苦的也要。这一次是有点苦的。”

    她哀痛地哭道:“但是我很想你,我却不能。那是可怕的!”

    他半苦味、半揶揄地笑了一笑。

    “那并不可怕,”他说,“纵令您是那么觉得。您不能使不可怕的东西成为可怕。不要管您我。您绝不能勉强的。一篮核桃之中,总有个坏的。好的坏的都得要。”

    他撒开了他的手,再也不触着她了。现在,她再也不被他触着了,她顽皮地觉得满足起来。她憎恨他的土话: 这些“您”,“您”,“您的”。假如他喜欢的话,他可以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直站在她面前,去扣他那荒唐的粗棉布的子。毕竟蔑克里斯还知羞地背过脸去。这个人却是这样地自信,他甚至不知道人们会觉得他是鲁莽无教养的。

    虽然,当他默默地了出来预备起身时,她恐怖地紧抱着他。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和我斗气!抱着我罢!紧紧地抱着我罢!”她盲目地、疯狂地、喃喃地说,也不知道自己说着什么,她用一种奇异的力量紧抱着他。她要从她自己的在的暴怒中和反抗中逃了出来。然而这占据着她的在的反抗力,是多么强呵!

    他重新把她抱在他的两臂中,紧压着她。突然地,她在他的两臂中变成娇小了,这样地娇小而贴服了。完了,反抗力没有了,她开始在一种神妙的和平里溶解了。当她神妙地在他的两臂中溶解成娇小玲珑的时候,他对她的情欲也无限地膨胀了。他所有的血管里都好像为了这臂里的她,为了她的娇媚,为了她的勾人心魂的美,沸腾着一种剧烈的,却又温柔的情欲。他的充满着纯粹的温柔的情欲的手,奇妙地,令人晕眩地着她,温柔地,他抚摩着她腰间的软滑的曲线,往下去,再往下去,在她柔软而温暖的两股中间,移近着,再移近着,直到她身上最生动的地方。她觉得他像是一火,但是温柔的欲火,并且她觉得自己是溶化在这火焰中了。她不能自禁了。她觉着他的带着一种静默的、令人惊奇的力量与果断,向她竖举着,她不能自禁地去就他。她颤战着降服了,她的一切都为他开展了。呵!假如他此刻不为她温存,那是多么残酷的事,因为她是整个地为他开展着,整个地在祈求他的怜

    那种强猛的,不容分说地向她的进入,是这样的奇异,这样的可怕,使她重新颤战起来。也许他的来势要像利刃似的,一刀刺进她温柔地开展着的肉里,那时她便要死了。她在一种骤然的、恐怖的忧苦中,紧紧地抱着他。但是,他的来势只是一种缓缓的、和平的进入,幽暗的、和平的进入,一种有力的、原始的、温情的进入,这种温情是和那创造世界时候的温情一样的。于是恐怖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消退了。她的心安泰着,她毫无畏惧了。她让一切尽情地奔驰,她让她自己整个地尽情奔驰,投奔在那泛滥的波涛里。

    她仿佛像个大海,满是些幽暗的波涛,上升着,膨胀着,膨胀成一个巨,于是慢慢地,整个的幽暗的她,都在动作起来,她成了一个默默地、蒙昧地、兴波作的海洋。在她的里面,在她的底下,海底分开,左右荡漾,悠悠地、一波一地荡到远处去。不住地,在她的最生动的地方,那海底分开,左右荡漾,中央便是探海者在温柔地深探着,愈探愈深,愈来愈触着她的底下;她愈深愈远地暴露着,她波涛越荡越汹涌地荡到什么岸边去,使她暴露着。无名者的深探,愈入愈近,她自己的波涛越荡越远地离开她,抛弃她,直至突然地,在一种温柔的、颤战的痉挛中,她的整个生命的最美妙处被触着了,她自己知道被触着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经没有了,她已经没有了,她再也不存在了,她出世了: 一个妇人。

    唉!太美了,太可了!在那波涛退落之中,她体会这一切的美而可了。现在她整个的身体,在深情地紧依着那不知名的男子,在盲目地依恋着那萎缩着的,它,经过了全力的、狂暴的冲刺后,现在柔软地、娇弱地、不自知地退缩着。当它,这神秘的锐敏的东西从她的肉里退了出来时,她不自觉地叫了一声,一声迷失的呼喊,她试着把它放了回去。刚才是这样的佳妙!这样的使她欢快!

    现在她才知道了那的小巧,和花蕊似的静穆、柔嫩。她不禁又惊奇地尖锐地叫了一声。她的妇人的心,为这权威者的柔嫩娇弱而惊奇地叫着。

    “可极了!”她呻吟着说,“好极了!”

    但是他却不说什么,静息地躺在她的身上,只是温柔地吻着她。她幸福地呻吟着,好像一个牺牲者,好像一个新生的东西。

    现在,她的心里开始对他奇怪地惊异起来了。一个男子!这奇异的男的权威压在她身上!她的手还有点害怕地在他身上轻着,害怕他那曾经使她觉得有点厌恶的、格格不入的奇异的东西: 一个男子。现在,她触着他,这是上帝的儿子们和人类的女儿们在一起的时候了。他多么美,他的皮肤多么纯洁!多么可,多么可,这样的强壮,却又纯洁而嫩弱!多么安静,这敏锐的身体!这权威者,这嫩弱的肉,多么绝对地安静!多美!多美!她的两手,在他的背上畏怯地向下着,直到那温软的上。美妙!真是美妙!一种新知觉的骤然的小火焰,打她的身里穿过。怎么这同样的美,她以前竟只觉得厌恶?触着这温暖生动的部的美妙,是不能言喻的!这生命中的生命,这纯洁的美,是温暖而又有力的。还有他那两间的丸的奇异的重量!多么神秘!多么奇异的神秘的重量,软软的,沉重的,可以拿来放在手上。这是根蒂,一切可的东西的根蒂,一切完备的美的原始的根蒂。

    她紧依着他,神奇地惊叹起来,这种惊叹差不多可说是敬畏恐怖的惊叹。他紧紧地抱着她,但是不说什么。他决不会说什么的。她偎近着他,更加偎近着他,为的是要亲近他那感官的奇异。在他的绝对的、不可思议的安静中,她又觉着他那东西,那另一个权威者,重新慢慢地颤举起来。她的心在一种敬畏的情绪中溶化了。

    这一次,他的进入她的身,是十分温柔的,美艳的。纯粹的温柔,纯粹的美艳,直至意识所不能捉。整个的她在颤战着,像生命之原液似的,无知而又生动。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她不复记忆那是怎样过去的,她只知道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可的事情了。就只这一点儿。然后,她完全地静默着,完全地失掉意识,她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和她一样地静默着,和她一样地深陷在无底的沉寂中。关于这一切,他们是永不会开口的。

    当她的意识开始醒转的时候,她紧依在他的前,喃喃地说:“我的!我的!”而他则沉默地紧抱着她。她蜷伏在他的至善至美的膛上。

    但是他依旧是在那无底的静默中,他奇异地、安静地,把她像花似的抱着。

    “你在哪儿?”她低声说,“你在哪儿?说话罢!对我说说话吧!”

    他温柔地吻着她,喃喃地说:“是的,我的小人儿!”

    但是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他在那儿。他的那种沉默,使她觉得似乎是失落了。

    “你我,是不是?”她喃喃地说。

    “是的,您知道!”他说。

    “但是告诉我你我吧!”她恳求道。

    “是的!是的!您不觉得么?”他模糊地但是温柔地、确信地说。她愈紧地、愈紧地依着他。他在恋之中比她安泰得多了。她却需要他再使她确信。

    “你真的我吧!”她固执地细声说。他的两手温柔地着她,好像着一朵花似的,没有情欲的颤战,但是很微妙,很亲切的。她呢,却依旧好像恐怕情要消遁似的。

    “告诉我,你永远我吧。”她恳求说。

    “是的!”他心不在焉地说。她觉得她的问话,使他远离着她了。

    “我们得起来了吧?”他最后说。

    “不!”她说。

    但是她觉得他分心了,正在听着外边的动静。

    “差不多要天黑了。”他说。从他的声音里,她听出了世事是不容人的。她吻着他,心里带着一个妇人在放弃她的欢乐时的悲伤。

    他站了起来,把灯火转大了,然后,很快地把衣重新穿上。他站着,一边束紧着他的子,一边用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俯望着她。他那带几分红热的脸孔,乱莲蓬的头发,在那朦胧的灯光下,显得奇异地温暖、安静而美妙,美妙到她永不会告诉他怎样的美。她想去紧依着他,搂抱着他,因为他的美,有着一种温暖的、半睡眠的幽邃,那使她想呼喊起来,把他紧捉着,把他占据着。但是她是绝不会把他占据的。所以她静卧在毡子上,露着她温柔地弯曲着的腰股。他呢,他一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觉得她是美妙的,尤其是他可以进去的那温软的、神奇的东西,是比一切都更美妙的。

    “我您,因为我可以进您的身里去。”他说。

    “你喜欢我么?”她心跳着说。

    “我既可以进您的身里去,一切便都行了。我您,因为您为我开展着。我您,因为我可以这样进您的身里去。”

    他俯着身在她的柔软的腰窝里吻着,用他的面颊在那儿摩擦着,然后用毡子把她盖上了。

    “你永不丢弃我吧?”她说。

    “别问这种事。”他说。

    “但是你相信我你吧?”她说。

    “此刻您在我,热到您以前所意想不到的程度。但是一旦您细想起来的时候,谁知道要怎样呢!”

    “不,不要说这种话!……你并不真正以为我利用你吧,是不是?”

    “怎么?”

    “为了生孩了……”

    “我们今日,无论谁都可以生无论怎样的孩子。”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束紧着他的脚绊。

    “呀,不!”她叫道,“你不是真的这样想吧?”

    “唔,”他望着她说,“我们刚才所做的,便是最重要的了。”

    她静卧着。他慢慢地把门打开了。天是暗蓝的,天脚是晶莹的蓝玉石。他出去把母鸡关好了,轻轻地对狗儿说着话。她呢,她躺在那儿,惊异着生命与万物之不可思议。

    当他回来时,她依旧躺在那儿,娇艳得像一个流的波希米亚妇人。他在她旁边的一张小凳上坐下。

    “在您没有走以前,哪一天晚上您得到村舍里来,好不好?”他举着眉头望着她说,两手垂在膝间。

    “好不好?”她模仿着他的土话打趣说。他微笑着。

    “是的,好不好?”他重说道。

    “是的?”她模仿着他。

    “和我同睡一宵。”他说,“您定得来。您哪天来?”

    “我哪天来?”她用着他的土话问道。

    “不,您学得不像。究竟您哪天来?”

    “也许礼拜天。”

    “礼拜天,好的!”

    他嘲笑着她说:

    “不,您学得不像。”

    “为什么不像?”她说。

    他笑着。她模仿的土话真是有点令人捧腹的。

    “来罢,您得走了!”他说。

    “我得走了么。”她说。

    她身体向前倾着,他轻着她的脸。

    “您真是个好‘孔’(Cunt),您是这大地上剩下的最好的小‘孔’儿。当您喜欢的时候!当您愿意的时候!”

    “什么是‘孔’?”她问道。

    “怎么,您不知道什么是‘孔’!那是您下面的那个;那是我进您里面时我所得的那个,也是我进您里面时您所得的那个。”

    “那么,‘孔’是像交合了?”

    “不,不!交合只是做的事情,禽兽也能交合。但是‘孔’却是强得多了。那是您自己,明白不,您是异于禽类的,可不是?——甚至当您在交合的时候。‘孔’!嗳,那是使您美丽的东西,小人儿。”

    他的两只幽暗的、温柔的、不能言语形容的温暖的、令人不能忍的美丽的眼睛望着她。她站了起来,在他这两眼间吻着。

    “是么?”她说,“那么你我么?”

    他吻了吻她,没有回答。

    “现在您得回去了。”他说。

    他的手儿,抚摩着她身上的曲线,稳定而不含欲望,但是又温柔,又熟落。

    当她在昏里跑着回家去时,世界好像是个梦。园里的树木,好像下碇的舟帆,膨胀着,高涌着。到大厦去的斜坡,也充溢着生命。

    (饶述一译)

    注释:

    Cunt是方言,读音如“孔”,那么意义也差不多了。

    【赏析】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是20世纪西方文学中最富争议、最有影响的小说之一。这部小说自1928年问世以来,因作品对于的直露描写而被视为情作品,世界上许多国家将其列为禁书,直到1960年才在英国得以解禁出版。然而历史毕竟是公正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认识到这部作品的真正价值。西方批评家理查德·霍加特的一段话颇能代表当代评论界的观点:“《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不是一本脏书。它干净、严肃并富于美感。如果我们坚持把它视为秽的东西,这就正说明我们自己的肮脏。”实际上,《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是劳伦斯哲学思想、思想的集大成者,小说描绘了康妮与克利福和梅乐士这两个男人的三角关系,作者以大胆直露的描写肯定了主人公崇尚生命、探索生存价值的积极意义;以敏锐的洞察力和犀利的批判锋芒深刻地揭露了西方工业文明对人的摧残和扼杀,充分展示了人类文明的进程与生命原欲、自然本能的冲突与抗争。

    劳伦斯毕生致力于男题材小说的创作,同样也是这部小说具有深刻象征意义的中心主题。正如劳伦斯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我总是力图……使关系(在人们眼中)变成有意义的和珍贵的,而不是可耻的。……这是一部小说,但不是一部通常意义上的小说。……我真诚地相信需要建立一种东西——的意识,因为这是所有真正的美和温存的源泉。这两种事物……可以把我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在劳伦斯看来,人类的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因此,对行为大胆直露的描写是这部小说的生命,也是这部小说的艺术价值之所在。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哪一个作家能像劳伦斯那样,以宗教般的热忱赞美人间、以富有诗意的细腻笔触描绘两关系中那种微妙唯美的至高境界的了。

    小说节选的这段康妮和守林人梅乐士同时达到潮的描写,可以说是劳伦斯所有描写中最富有诗意的篇章了:“她仿佛像个大海,满是些幽暗的波涛,上升着,膨胀着,膨胀成一个巨,于是慢慢地,整个的幽暗的她,都在动作起来,她成了一个默默地、蒙昧地、兴波作的海洋。在她的里面,在她的底下,海底分开,左右荡漾,悠悠地、一波一地荡到远处去。不住地,在她的最生动的地方,那海底分开,左右荡漾,中央便是探海者在温柔地深探着,愈探愈深,愈来愈触着她的底下;她愈深愈远地暴露着,她波涛越荡越汹涌地荡到什么岸边去,使她暴露着。无名者的深探,愈入愈近,她自己的波涛越荡越远地离开她,抛弃她,直至突然地,在一种温柔的、颤战的痉挛中,她的整个生命的最美妙处被触着了,她自己知道被触着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经没有了,她已经没有了,她再也不存在了,她出世了: 一个妇人。”

    对于潮汹涌的两关系的体验与感知,是难以用叙述者的言词去捕捉和描述的,就像人们无法用言词恰如其分地从身部描述血液循环一样。在这里,劳伦斯并没有采用意识流的技巧,而是运用叙述语言浓重的节奏及词语的累赘重叠,奇迹般地达到了文字节奏与兴奋过程中神经渐趋紧张之间的微妙协调。作者以大海和游泳者来比拟男女之间的两关系,将快感诗意化,将诗意视觉化。正是在这诗意葱茏的文字迷宫中,读者领会到的美妙与神秘。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是一部现代人的罗曼史。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劳伦斯没有将描写简单化,而是将其上升到哲学和美学的高度。正如林语堂早在20世纪30年代所指出的,劳伦斯的描写别有一番旨趣:“对于劳伦斯,交是含蓄一种主义的。”对的体验便是对于生命力和生存意义的体验,因为只有在潮时个人才会从自我迷恋中挣脱出来,而与“生之宇宙”砌为一体。今日的研究者也普遍认为,劳伦斯对持一种清教徒的观点:“他之所以常常被称作清教徒,就是因为他认为是生命和神再生的钥匙,也因为他认为这是极为严肃的事情。”因而,劳伦斯的创作与那些沉溺于感官肉欲的情描写有着天壤之别。伴随着炽烈的体验的还有作者对于历史、政治、宗教、经济等社会问题的严肃思考,从而赋予了作品深邃的哲学涵。

    康妮与半身瘫痪、失去男能力的克利福的结合是一种不和谐的畸形婚姻。坐着机器轮椅的克利福代表着依靠机器和奴役维持的寄生阶级,由他们所建立的工业摧残着人的肉体,腐蚀着人的灵魂,使人变成机器的奴隶。在他的心目中,康妮只不过是一件美丽的附庸和传宗接代的工具。在文明的世界里,康妮与克利福式的“残废”的并不能使她获得真正的。守林人梅乐士的出现则唤醒了康妮身上所有的女本能,康妮第一次迈进小木屋就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他,在那儿,她可以呼吸到新鲜而自由的空气,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有力的、向上的生命活力。只有在这一刻,这个20世纪英格兰的夏娃才真正摆脱掉文明人格的桎梏,找到了一块曾经失去的自然乐土;只有在这一刻,康妮的自然人格在经历了一种具有深邃的神和宗教意义的转变之后才真正得以复活;也只有在这一刻,康妮从此岸向幸福的彼岸迈出了一大步,从无生命的世界跨进了有生命的世界。

    康妮之所以是作者笔下塑造得最为完美的女之一,是因为她把寻找真正情的过程看成是自我价值实现的过程。尽管从表面上看,她是克利福不忠实的妻子,是梅乐士狂热的情人。但是如果我们把社会地位和阶级关系这一层面的属剥去,我们还可以发现另一层象征的关系: 康妮最终抛弃查泰莱夫人的地位而投入守林人梅乐士的怀抱,实际上是她最终否定自己的文明人格而选择自然人格的一种隐喻,正是在林中小木屋这个尚未被工业文明污染的伊甸园里,这对情人充分地实现了一种自然和谐的关系,正是使康妮完成了从文明人到自然人的转变。康妮通过的途径所走过的从文明人格到自然人格的蜕变过程,阐明了劳伦斯的一个信条,那就是“个人之间的温存与激情能超越意识和人格的界限,同样是这种个人之间的温存和深深的激情能彻底否定工业文明的髓”。行为仿佛是一种与天地同行的自然韵律,现代人类的生命复活必须通过一种纯洁的方式来完成,而这种又意味着彻底突破意识、理和个人的壁垒,超越原有的自我,也意味着抛弃工业文明的残废的道德、伦理的羁绊。只有这样,现代人类才能把自己从现代工业文明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才能重新恢复人之为人的本质。

    在劳伦斯看来,真正能够拯救人类、拯救英国的英雄应该是一个能够站立起来的、属于自然世界的男人,一个像太一样发出强烈光和热的男人。令人深思的是劳伦斯选择了孤独隐居但力强健的守林人梅乐士作为他这一理念的传达者。作为劳伦斯式的英雄,梅乐士集强健的力、隐忍的品质和敏感的心灵于一身,被作家描绘成一个复归自然、充满活力的自然人,在他身上充溢的太般的伟大能量来源于生命本能的激情、神秘的原始大自然和代表古老的血缘意识的温柔品质。正是依靠他的健全的身躯和生理功能以及他同自然的亲密无间,梅乐士才可能同自己的主人克利福分庭抗礼;正是依靠他粗犷又不乏细腻的和对女人及自然界的鸟兽花草表现出来的似水柔情,才会使被文明社会禁锢的奄奄一息的康妮得以复活。梅乐士坚守着自我的纯洁和尊严与工业文明抗争,与理搏斗,以他的能量和勇气来给现代人类以希望和慰藉。

    《查太莱夫人的情人》可以说是劳伦斯试图在现代文明的废墟上重建的现代人神话的一次尝试。小说伊始对于战后满目疮痍的废墟状态的描写,其实是“一战”后现代人类生存的荒原图景的写照与折射。只有在这样匮乏的荒原背景下,野林中的小木屋发生的男女之间自然和谐的两故事,才会升华为现代人渴慕已久的灵与肉再生的漫而美丽的神话,也才能重新激荡起他们身上日趋衰竭的情。

    (张素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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